耶西生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，对传说中的地球节日向来素有耳闻。
不过也仅限于耳闻。
太空海盗根本不在乎地球上的季节时令，也没有那些个过节的爱好，所有娱乐活动归到一起也就四个字——喝酒、打架。简单粗暴且源远流长。
于是，当耶西在腊月三十早上开开房门的一刹那，他的内心是崩溃的。
原本冷色调的太空堡垒被铺天盖地的红色覆盖了，对门叶文林正往门上贴一个耶西看来长相很一言难尽的卡通老头。
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情况，耶西很淡定的准备关门，觉得一定是昨天睡得太晚出现幻觉了。叶文林听见身后的动静，回过头眼疾手快卡住了耶西的门。
“哎耶西，你等等。”叶文林确保耶西不会再次关上门后，迅速蹿入自己屋里，然后拎着一个纸袋子出来了。
“给，你的。”叶文林看着耶西依旧不在状态的呆滞眼神，好心的提醒了一句，“今儿是除夕，明儿就是新年了，大家都会稍微庆祝一下。这是堡垒发的，每个人都有。”
耶西接过纸袋子，翻了翻里面。红底黑字的两大张一小张他看不懂的纸条，一个和叶文林的卡通老头镜面对称的卡通老头，以及一只器宇轩昂的玩偶鸡。
耶西把那只鸡单独拎了出来，和它对视片刻后，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点蛛丝马迹，随即不太确定的问道，“……中国的节日吗？”
叶文林正踩着椅子贴春联，听见耶西的话，扭过头略带惊奇的看了他一眼。“耶西大兄弟，你不知道春节？”
叶文林问完就觉得自己多余这么一问，耶西从小生在太空，他们一伙海盗又都是洋鬼子，不知道飘在太空多少年了，能记得圣诞节就很不易了，何况春节这么个“外国节日”。
“算了，我给你弄。”叶文林从椅子上下来，拿走耶西的纸袋子，开始给耶西贴春联，顺便把春节简单科普给了耶西。
耶西没骨头似的斜倚着墙，看着叶文林上下忙活，“所以，你们还过节日？”
“当然了，这可是早就传下来几千年的习俗了。”叶文林拿着横批问耶西，“哎，你看看正不正。”
耶西插着兜，晃悠到了门正面，“差不多，右边有点高了，不是，这上边写的都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叶文林把横批贴好以后，从椅子上跳下来，继续贴那个卡通老头，“这副春联的核心意思就是，你今年会发财的，”说着，叶文林贴好了，回过头冲耶西一笑，“至于这个，这是财神爷，保佑你发财的神仙。”
耶西沉默了一下，然后问道，“这个真的是堡垒发的吗？太空军已经穷到要神仙保佑了吗？”
叶文林拍拍耶西的肩膀，“哥们，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，就算是太空军，也要省着花钱啊。”
就在这时，几个太空军从旁边路过，看见了叶文林门上贴的财神爷，嘻嘻哈哈的拍了一下叶文林的脑袋，“叶副队，怎么今年又拜财神啊？军需官不是说不给你特殊吗？”
叶文林翻了个白眼，“我又不是只有一条渠道可以搞到这个。”
耶西这才向不远处别人的屋门上看去，发现别人贴的都是一个汉字，不管那个字是什么意思，耶西直觉不是钱的意思。
叶文林轰走了捣乱的太空军，带着耶西开始了一天的假期。太空军基本上分成了两组，一组除夕放假，一组初一放假。
一天的假期很快过去了，最后的一顿难得的好饭让吃多了营养餐的太空军们鬼哭狼嚎了一会，尤其是军需官指挥着搬来了几箱酒的时候，气氛更是达到顶峰。
太空堡垒有严格的禁酒令，即使是放假，也没人多喝，都是喝到差不多就自觉停下了，免得宿醉头疼影响第二天的任务。
耶西则不管这么多，几杯酒下肚，就觉得心事重重，干脆开了一瓶想着借酒消愁。叶文林想拦也没拦住，眼看着耶西干了几瓶酒就倒了，最后只能他自己拖着个醉鬼回去。
叶文林从耶西身上搜出他的门卡开了门，一把将人推到床上，刚想着喝口水，耶西就诈尸一样坐了起来，把叶文林吓了一跳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叶文林坐到一边的椅子上，翘起二郎腿，看着明显心里有事的耶西，突然产生了套话的欲望，“你可是太空海盗，喝这么点就醉吗？”
耶西没有理会这个挑衅一样的询问，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疤，喃喃道，“阿诺德……”
叶文林竖起了耳朵，“阿诺德是谁？”
“阿诺德是……”耶西声音沙哑，扭头看向叶文林，阴冷的眼神里满是杀气，“阿诺德是该死的人。”
叶文林皱了下眉，不自觉的放下翘着的腿，坐直了。直到此刻，叶文林才第一次在耶西身上感受到太空海盗的血腥气味。
“为什么？”叶文林犹豫了片刻，还是继续问了下去。
耶西的嘴唇颤抖了几下，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以启齿。
叶文林往前探了探身，再次问了一遍，“为什么？”
耶西将目光从叶文林身上移开，低垂下眼帘，难得的显得柔弱了下来。
“因为，”耶西的声音不易察觉的颤抖着，“他毁了金风。”
叶文林离开耶西的房间，回到了自己的床上，脑子里还在回想着耶西的话。迟疑片刻，他还是坐到桌前拿出纸笔，打算写一篇报告交给赵将军。
金风是耶西所在的太空海盗团，按全名翻译的话，应该是“金色的微风”，即“the Golden Breeze”。
金风在太空海盗中，是一个比较守序的组织，堪称海盗界的道德楷模。他们和其他太空海盗一样，打劫过往的商舰，和其他海盗团打架，但是金风总是将伤亡降至最低。比如金风打劫的商舰，很少有人员伤亡，甚至金风还会给商舰留下足够的物资，保证他们能活到下一个补给站。
金风的内部也相对团结。一个首领，三个副统领，若干小弟。耶西就是靠实力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一个副统领，和海盗头头情义深重。
而阿诺德，比耶西小几岁，是首领在太空中捡回来的，那时候耶西还不是副统领，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傻小子。
阿诺德是个打家劫舍的好手，同时也是个称职的兄弟。他和耶西很快就成了好哥们，常年混在一起，打架，喝酒。后来首领提拔他们做副统领时候，他俩还一起庆祝了一晚上。
后来，耶西和阿诺德还是渐行渐远了。毕竟即使是海盗的副统领，工作量也是挺大的，更何况他们还是金风的人，想在混乱无序的太空中拼得一块保有良心的净地太难了。
不知道是哪一次会面，耶西终于在阿诺德和首领的争吵中看出了他的变化。金风算是太空中较为强大的一个组织，而阿诺德想让金风成为唯一的强大组织。
“他们退避友好是因为我们的坚持！”首领猛的一拍桌子，“阿诺德，你还记得我们的坚持是什么吗？”
阿诺德毫不犹豫的顶撞回去，“是什么？你所谓的良心吗？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，谁会去理会你的狗屁良心！”
会议不欢而散，首领撤掉了阿诺德副统领的位子，耶西在愤然离席的阿诺德和低头沉思的首领之间被迫站了队。他选择了留下，虽然他也曾对这种无意义的坚持嗤之以鼻。
“你总得相信点什么东西，”首领闷声说，“相信什么都不可靠，不如相信自己的良心。”
最终结局来的很快，也很突然。耶西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被告知首领身亡，阿诺德冰冷的声音传来，认他做新首领，不然就死。
混战是免不了的，太空海盗最不缺的就是血性。首领对很多人来说亦师亦友，即使他们不相信首领的信仰，但起码他们相信首领。
耶西和阿诺德对上了，眼上留下了一道伤，混乱中又不知被谁拉走，最后被强行塞进一艘小舰里。耶西看了他一眼，是另一位副统领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耶西于是离开了那一片混乱的战场，在其他海盗团的围观中，悄悄隐身，离开，然后不久就被太空军强行捕捞，讽刺般的成了一名服刑的太空军。
耶西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醒了只觉得头痛欲裂，挣扎着起了床，在宿醉的痛苦中洗了把脸，随后准备出门去吃早饭。
叶文林手里还拿着准备上交的关于耶西的报告，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了耶西，于是做贼心虚的把报告揉了揉塞进了兜里。
耶西挑了挑眉，好奇的问道，“怎么了，这么紧张，跟耗子见了猫似的。”
叶文林眨了眨眼，“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喝醉以后发生什么了吗？”
耶西深思了一下，摇了摇头，“我应该没干什么吧，以前没人说我耍酒疯啊。”
叶文林于是略微松了口气，故意正色道，“你昨天喝多了吐了我一身，你不记得了吗？”
耶西尴尬的笑了笑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会吐，“那什么，要不下次我让你吐回来？”
叶文林还没回答，就听见耳机里传来赵佑轩的声音，“特种部队今天没放假的，来指挥室集合。”